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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了一个溺水的小孩「有人溺水后救回但过几天死了」

时间:2023-11-29 08:36:40 来源:搜狐

每天读点故事app作者:边南水苏 | 禁止转载

1

元安三十九年,惊蛰。

倘若在迷雾之中撑船而行,水底忽而浮上来溺伶鬼的歌声,万万不可俯身侧耳去听。

程鱼向来谨记师父的教诲,断然不敢妄自打破。然而此刻,当她孤立于未渊河的竹筏之上,偏偏有一绝妙的女声从她的脚底直直涌上头顶,她竟像着了魔一般,想要蹲下来细细地听。

“你的手心嵌什么毒,惹我甘之若饴。任你携我入现实,满眼蜜意变疮痍……”余音袅袅,不绝于耳。

河面浮漾着程鱼苍白的脸。她未敢俯身,更不敢蹲下,单纯往外伸了伸头。透过这迷蒙的细雾,程鱼看清楚了左岸上的槐树林,棵棵挂着成串的纸钱,轻微的风起,它们就开始放肆招摇。

右岸是荒弃多年的镇子,乌鸦四起。

因着近日潮湿,程鱼特意多穿了一件外套,以免怀里的东西受潮。

程鱼不明白,既然连日来空气都是湿漉漉的,为何师父一定要让她今日来做这场法事呢?说得笼统,只千叮万嘱让她不能出丝毫差错,一脸深意与不舍,好似自己将一去不回。既然这场法事如此重要,为何不让师兄来呢?程鱼百思不得其解。

“呦,是个短命鬼。”水下传来一个尖细的女声,惊得程鱼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程鱼不满溺伶鬼说的话,很想问个究竟。但是师父说过,不能随意搭话。

“你是原先这镇子的人的后代吧,你的身上有他们的味道。”

味道?程鱼疑惑,敢情这鬼懂得识别人气。程鱼抬起胳膊,凑到鼻尖嗅了嗅,身上除了夹杂着霉湿气的香烛味儿,别无其他。

“都多少年没有人来过了,只三天前有一身着道服的老头儿来过,谁成想,还会有故人重游呢……”溺伶鬼说着,竟抽噎起来。

她口中的老头儿莫非是师父?不对,师父不是去了饮山吗,怎会绕道来此?

溺伶鬼并不在意竹筏上的人儿是否搭理她,自言自语般,接着说道:“镇子里的人都成了鬼,成了鬼又被封住了。到头来,死寂寂的一片。姑娘,你可是回来祭拜的?”

程鱼不说话。船已快到树林尽头,溺伶鬼仍然跟着竹筏。

“我在此苦等这么多年,连身为鬼的资格都快要舍出去了。姑娘,先前可不是我胡说,你的确命不久矣。”

程鱼素来知道自己的身子,方才还对短命一说不满,现在却也释然。命不久矣,那是多久?她苦笑,不以为意。

“哎……我竟已想不起我要等的那人,他当年说的归期是几月几日。”声声叹息,弥漫在雾中,哀怨深深。

此时,竹筏已经行到了岸头。

程鱼踏上岸,小心地固定好竹筏,便走到了那棵最粗壮的槐树前。

程鱼把怀里的东西谨慎地拿出来。师父嘱咐,要将七支蜡烛环绕放置,间隔均匀,再用红线连系。那红线可不是普通的红线,而是割了自己的手臂,用流出的鲜血浸染过的。

即使到处都湿粘粘的,但是槐树林里却散发着干燥之气。

程鱼将蜡烛点燃,它们的火苗瞬间升高伸长,继而引着了纸钱串。明明是平静的林子,忽地刮起了一阵阴风。飞舞的火焰引燃了旁边树上的纸钱,一棵树连着一棵树。一时间,火光冲天,将这一带的雾气几近驱散。

燃烧的味道充斥在空气里,火苗时不时掠过程鱼,她的头发有几丝被燎到。她一步一步地走着,不能回头,不能侧目,不能躲避。

她对这里的事情很好奇,而且溺伶鬼的话,其实程鱼全都听进去了。

程鱼陷入思索之时,一只煞白细长的手突然之间刺出水面,一把就握住了程鱼的脚腕。程鱼吓得大叫一声,好不容易稳住脚步没有倒下,但是动弹不得。

一颗披散着黑色长发的头颅从水里露出,肩膀亦渐渐显现。她的眼睛凹陷,看不出有没有眼珠,脸色青而白,单看这一部分身体,未见肿胀。她穿着浅蓝色衣衫,几乎嵌进了肉里面。

她此刻正紧紧握着程鱼的脚腕,程鱼不知该如何应对。

“你是杨承宇的女儿!”溺伶鬼的声音变得粗而低,不再是先前的尖细。她一张嘴说话,连带着吐出两口黑血,血里还有水草的碎屑。

“我叫程鱼,我不知道你说的人是谁。”程鱼刚刚已经忍不住侧目了,现在干脆直视溺伶鬼。

“别撒谎!你自己看看这片槐树林!”溺伶鬼的眼珠子凸了出来,眼白处布满了黑血丝,她握得程鱼更紧了,程鱼感觉自己的脚快要断裂。

“如果你的意思是说,只有这镇子居民的后人才能点燃这火,他们的后人怎么会只有你口中的那个杨承宇的女儿一个?”程鱼咬牙,想着摆脱她的方法。杨承宇是个什么人,她管不着。

“你错了,这火,还真只有他的子女才能点燃。”溺伶鬼幽幽地说道,笑得阴险,口中的黑牙让程鱼一阵瘆得慌。

“老天有眼,你生来是个短命鬼,那我便亲自送你一程!”

程鱼瞪大眼睛,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下半身已经被溺伶鬼拉进了河里。程鱼下意识扑腾呼喊,待她开口之时,整个人已经都在水里面了。

刹那间,未渊河的表面生了波澜,由程鱼落水处开始扩散,一层不知名的黑色光晕紧贴着水面,随后融入其中。

水中的程鱼惊诧不已。她在河里就像一条鱼似的,没有丝毫不适,而溺伶鬼的手亦已松开。她试着向上游去,一点儿都不费力。程鱼看着触手可及的水面,心中喜悦。然而,当她的指尖够到水面时,竟如同戳到冰层一般。

程鱼傻眼了,赶忙用头去顶,可是无济于事。她不断尝试,结果不言而喻。

程鱼欲哭无泪,以为是溺伶鬼在作祟,便游下去寻她。

溺伶鬼正在水底耻笑程鱼。这丫头,比自己还要可怜。看见这个丫头,她渐渐记起了往事:槐茵镇的所有人都聚集在未渊河边,个个翘首以盼,在观看一场盛事。那时的自己,年华正好……

程鱼找不到溺伶鬼,在水里胡乱地游。这时候,人迹罕至的镇子竟然开始有人出现。

那人走到河边,他的脸上长满了毒疮,眼神空洞,冲着水面咧开嘴笑着,开怀不已的样子。

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河边。

溺伶鬼恨极了那些笑脸,瞬时满腔怒火,直击水面而上,却被一股奇怪的力量挡了回去。她气得在水里打转,这算什么?是报应吗!可是不该报应在我的身上,就连那个丫头其实都是无辜的,我们有什么罪?

溺伶的眼睛里渗出黑血,向水面弥漫。

不远处的程鱼看见这一幕,无力地坠入未渊河的深处。那一张张脸,让她觉得无比恐惧。

程鱼,认命吧,死在哪里都是死。可是为何要以这种方式结束?

师父啊师父,你可曾想到徒儿魂魄沦落至此?你究竟瞒了我多少事情?

世事相扣,岂是一个狠字了得。

2

元安二十四年,春分。

槐茵镇鲜少有那么热闹的时候。家家放下手头的活计,都聚集到了河边。河上的台子已搭建了十余天,落成以后,布置得华美无比,宛若幻境。

这般盛宴恩典,全是仰仗杨承宇杨大人。人们纷纷感叹,杨家祖坟冒了青烟,竟出了一个高官。杨大人一上任,就花重金请了京城里的颐痕乐坊回乡演出,为的是答谢大家对他求学之路的援助。

谁也不会去计较那名头,能开开眼界,一睹乐坊那些肤如凝脂的美人儿的风采,此生无憾。哪怕是京城的寻常子弟,也未必有这福分呐。

河对岸的棚子里,却正忙乱。演出马上就要开始了,却还不见杜瑶笙主子回来。

二坊主倒是气定神闲,一脸不耐烦,用脚趾头都猜得到主子干什么去了,底下人不明就里,她也不好说什么,便大声呵斥他们。自己的样貌也不差,怎么杨大人瞧不上呢?

就在棚子的后身稍远处,一男一女正在谈话。

“杨承宇,你为什么不能忘了陈画那个女人,就非要娶她不可?”杜瑶笙不愿扮泼妇,一肚子怨气,还要轻声细语。

“瑶笙,我已经答应给你应有的名分。但是我与陈画自小便定下了婚约,陈家还为我进京的事几乎拿出了全部家当,我可不做忘恩负义之徒。”杨承宇说道。

杜瑶笙嘟嘴,作出娇嗔状。

杨程宇看着媚眼如丝的杜瑶笙,搂住了她的腰肢,柔声说道:“陈画若是做了正室,必定时时操劳府中大小事务。她素来任劳任怨,又懂得体谅我,绝对不会为难于你,你且放心好了。”

“你的意思是,她只是个管家婆?”杜瑶笙呵呵地笑。镇子里的姑娘就是下贱些,即便做了正妻,又能有什么出息。

“瑶笙,别闹了。你该回去了,可不能丢了我的面子。”

杜瑶笙朝他撇嘴,小声地说道:“我才没闹,你要娶三夫人的时候,我再跟你闹。”

杨承宇哈哈大笑,回道:“有你一个就够我受了,哪里还用得着别人。”

未渊河上乐舞连番,众人如痴如醉。陈画独自立在人堆里,感叹京城女子的相貌远非镇里女孩子所能及。虽说是皮囊,可世人都注重皮相。承宇有那样的锦绣前程,身边的佳人必定成群。可是他没有毁了婚约,反而许自己正妻之位,欣慰固然欣慰,怕只怕,自己的日子不过表面风光。

陈画暗自神伤。直到众人发出阵阵惊呼,她才将目光移回台子上。

杜瑶笙压轴登场。前调刚启,她便取下了面纱,提前让演出沸腾。

陈画不傻,猜到这位倾城美人儿与杨承宇关系匪浅。

众人皆为杜瑶笙曼妙的舞姿沉醉。陈画悄然转身。

谁也不会记得自己是杨承宇未过门的妻子,他们都以为她会被杨承宇抛弃,处处赠以嘲讽,陈画从未辩解。待明日承宇带自己一同回京城,他们就会明白的。

镇子里的人都势利,从前承宇没少遭排挤。承宇说感谢大家,他们竟好意思应着。

陈画凄然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第一夜的演出圆满结束,众人好一会儿才肯散去。

杜瑶笙回到自己的房间,杨承宇早已坐在那里等她。

她抿嘴笑道:“怎么样,今日颐痕坊可给你长了脸面?你说要让所有瞧不起你的人都妒忌。”

“嗯,做得好。”杨承宇顺着她的话夸道。

杜瑶笙闻言,欢喜地给他倒茶。

“瑶笙,我明早便要回京城去。我的家人与陈家三口会一同去,免得那些人又嚼舌根坏我名声。”杨承宇淡淡地说道。

“可怜我还要再待上几日,若是早知道你要提前回去,就不该答应你来。”杜瑶笙努嘴,埋怨地说道。

“有紧急的公务等着我回去处理,不能久留。”杨承宇握住杜瑶笙的手,语气和顺。

“这里也还有一些事情未处理完,我会回来接你的。”

杜瑶笙暗暗想,杨承宇明天必定会带上陈画一起走了。本来还想趁机使坏,看来已没有什么机会。不过,有什么好怕的呢,自己难道还斗不过一个镇子里的丫头?

烛光暗淡下来。整个镇子,渐渐进入梦乡。

陈画守在自家窗子前,思绪万千。承宇是不可能只有自己一个夫人的,即使是在槐茵镇,也不是一夫一妻相对。自己该怎么做,才能留住他的心呢?

陈画思来想去,决定去找镇子西头的阎四爷帮忙。阎四爷是槐茵镇人人都尊敬的高人,一算一个准。只不过他不认钱,只认人。陈画敢去找他帮忙,也是仗着自己曾在河边救过他那五岁的小徒弟一命。他那时说过,如果陈画日后有所求,他必定竭尽所能。

已是戌时,槐茵镇死寂寂的,一片漆黑,仅有一星半点的鬼火幽幽地闪烁。陈画提着灯笼,一颗心都悬着。这一去,也许是条不归路。可是,她就是贪心地想要独占杨承宇,不能让别的女人夺了去。想到这里,她渐渐地有了底气。

待她到了阎四爷的宅子门口,心终于平静下来。她在门口踱来踱去之时,门吱呀一声开了。陈画却未见有人在门里,她刚想试着叫人,便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说道:“师父请您到里面坐。”

是那个叫阿卢的孩子,阎四爷的徒弟。听到这句话,陈画彻底放心了。敢情阎四爷已料到她会来,那他就是愿意帮忙了。

陈画随阿卢进了屋,见阎四爷正烧东西。他并没有急着转身,而是一边继续烧,一边问道:“凡事皆有因果,若是杨夫人受得住这果,那么你所求之事,我绝无二话。”

陈画稍稍惊了一下,略开心地回道:“四爷尽管说,我听着便是。”

“你可愿意把你第一个孩子舍给我?”阎四爷转身,问陈画说。

“这,这就是您要的报酬?”陈画有些犹豫。

“不错。”

“不能……”陈画想问能不能换其他方式,可是仔细一想,阎四爷既然开了口,肯定是不会接受其他方式了。

“杨夫人且放心,你仍旧有机会看到这孩子,并非一辈子不相见。”

“不知四爷打算怎么做?”

“前日杨大人邀我去京城小住,到时我自会见机行事。”

“那……陈画感激不尽。”陈画对阎四爷行礼。

“杨夫人早些回去歇息吧。再迟些,路可就不好走了。”阎四爷径直走开,阿卢送陈画出去。

送走陈画,阿卢对着她的背影发了一会儿呆。去年他在河边玩儿,看到水里有金光,就把脑袋伸进水里看。陈画路过,一把将他拉起来。其实是一场误会,可是师父非说是陈画救了他,阿卢不懂这其中有什么猫腻,师父亦只字不解释。

离开阎四爷的家,陈画的心跳得极快。这下好了,自己的运命有了保障,不怕他日成为弃妇。灯笼的光微弱起来,今夜没有月亮,陈画怕跑起来会让灯笼熄灭,就几乎两步并作一步,快速地路过了未渊河。

再走一会儿,就能到家了。

她没有注意到,未渊河里,咕嘟咕嘟冒起了气泡。一条鱼儿模样的小鬼仙儿飘飘悠悠,跟住了陈画。

陈画回到家里便安然睡下了。迷迷糊糊之中,她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和杨承宇成亲以后的情景。她怀孕了。可是,她生下了一条鱼……

3

元安二十四年,清明。

杨承宇一行人走后,几乎是一夜之间,槐茵镇的人病了大半。病人都是身上生满了毒疮,熬不过两日便去了地府报道,连镇里医庐中的人都没能幸免。此病,无药可医,阎四爷那里亦是人去宅空。

颐痕坊的人结束了演出,还未启程回京城便赶上了这场病灾。他们都紧闭门窗,不敢出门。每天食不果腹,快要撑不下去。

这一日夜里,众人在昏昏沉沉之中,被一阵嘈杂声惊醒。

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破门而入。其中一个进了杜瑶笙的房间便把她拽了起来,拿绳子捆住了手。杜瑶笙没有多余的力气反抗,气得直哼哼。

很快,她和乐坊的姐妹以及随从们,都被扔到了河边,如待宰的牛羊。

镇里的人死了大半,活着的人没有一天不战战兢兢。不知是谁,说颐痕坊的姑娘们不干净,惹了恶毒带到了镇子里。槐茵镇百年来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怎的她们一来,镇子就不太平了?

还有人说,杨家出了个祸害,好不容易有个为官的人,还给镇子留下如此大患,他们一家倒是早走得远远的。

这些流言一传十,十传百,活着的人都开始铆足劲儿想要寻求破解之法。

几个德高望重的长辈做起主来。起先,他们派几个年轻人到京城给杨承宇传话,没有一个人回来,更没见杨承宇有消息传回。接着,急忙又派出十几个人去了京城,依然迟迟没有结果。

众人祖辈都生活在槐茵镇,死后魂魄也要留在这儿,即便人心惶惶,也没有人提议弃镇离去。于是,他们开始拿颐痕坊开刀。若是除了这所谓毒气的根源,大家伙儿就能得救,那就不用背井离乡了。

瘫坐在污泥地上的杜瑶笙狼狈至极。她努力睁大眼睛,瞧清楚了眼前的这些人。大家都蒙住半张脸,手上举着火把,身上带着死气,谁也没比谁好到哪里去。

杜瑶笙这几天几乎崩溃,全靠杨承宇临走前的那句“我三月二十七回来接你”支撑着。仔细想想,要不是她空等了杨承宇几天,亦早就回到京城享福去了,何苦沦落到今日任人宰割的境地。

“把他们都烧死!”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句,大家纷纷应和。

杜瑶笙早已明白过来,这些人是把罪名安到他们头上来了。

杜瑶笙身边的汉子欲有动作的样子,这让她害怕极了。她慌忙开口说道:“我们已多日闭门不出。如果我们是罪魁祸首,怎么我们自己没有得病,方才接触过我们的人也好生生的,你们现在不也相安无事?”

人群议论不休。

“我才不管那么多,就是你们带来的灾祸!你们的命金贵,我们的命就不值钱么!”有人怒气冲冲地说道。

杜瑶笙冷笑,真是一群愚蠢的人。

“那,那就杀了我们坊主好了。除了她,我们都清清白白的,放了我们吧。”二坊主虚弱地对着人群说道,眼角带泪。

杜瑶笙一下子来了精神,骂道:“贱人!平时低眉顺眼的,今天倒是敢说话了。想都别想,死也要拉着你!”她气喘吁吁,气得开始咳嗽,继而对人群说道,“你们都是死的,不知道找杨承宇么,京城的太医怎么会没有法子!”

“你个贱人,还好意思提姓杨的?他就是个扫把星,派出去给他传信的人没一个回来的!”身边的汉子忽而给了杜瑶笙一记耳光,恶狠狠地说道。

没有官家势力,哪有人会愿意过来这里?

“你一个看走眼,连累我们都要死!”二坊主痛哭不止。

杜瑶笙懵了。看走眼?才没有!杨承宇真的不管不顾?就算他不在乎其他人的死活,怎么会不让人回来接自己呢?

杜瑶笙嘶声喊着:“我不信,不信!肯定是你们派出的人死在路上了!你们就不能再等两天!”杜瑶笙还不想死,她怎么甘心就此死去,还死在这些愚昧之徒的手中。

一个老人站了出来,嘲讽地说道:“再等两天,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今天,必须做个了断。”

“烧死他们!”

“烧死他们!”

“都烧死!”

……

老人点点头,对着那几个汉子说道:“动手吧!”他刚说完,杜瑶笙疯了似的大笑起来。她笑够了就开始唱歌,唱着唱着,忽然猛啃身边的人,吓得身边人哇哇大叫。

再昏沉的人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也都知道求饶。他们都齐声无助地哭着,求着饶命。

老人大声喊道:“快,快!”

杜瑶笙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劲儿,撞过身边那个汉子,突然起身冲向河边,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岸上乱作一团。

杜瑶笙不会水。很快,她就被冰冷的河水彻底包围。

承宇,你说三月二十七会回来接我,我还在等你呢,你为何不来?那我便一直等下去,你要来啊……我信你,我一直都信你……

最后一丝气息,游离在水中,破灭。

此后一连七天,镇子里的人仍旧相继死去。

4

都城,杨府。

书房里,杨承宇和阎四爷皆神情凝肃。

“杨大人,此举定然会损煞你我的寿命,您必须有所舍弃。”阎四爷试探道。

杨承宇才不在乎槐茵镇的人的死活。过来府中找他的人,都被暗杀,尸体即刻烧毁。万万不能让他们把那怪病带到京城来,更不能传染给自己府中的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私下查阅过许多书籍,确定那种病尚无医治之法,只在两百年前,史书略有记载。若是自己家乡的人连累了京城百姓,自己还会有好日子过吗?也许京城的御医名医神通广大,但他不愿冒此风险。

这等事情,完全不值得上奏。他决定,让阎四爷施法把槐茵镇封起来,不论是否还有活口。

阎四爷是自己请来看宅子风水以及官运的,现在却要让他做这等事,杨承宇十分过意不去。既然他说自己要有所舍弃,那是要舍弃什么呢?是要舍弃杜瑶笙吗?他本来比约定日期迟了几天,但还是想要亲自去接她回来。谁知,槐茵镇里传信的人先来了。

他已经舍了杜瑶笙了,难过只是一时。如阎四爷一年前对自己金榜题名的预言一样,他也信阎四爷说的,娶妻应向陈画那般才能保家宅安宁。这才选定黄道吉日,带陈画一起到了京城。至于美妾,以自己如今的地位,要什么样的没有呢?

杨承宇看着阎四爷,说道:“您但说无妨。”

“杨大人,您和夫人将会有一个女儿,您必须把她交给我抚养。等时机一到,我就会送她回槐茵镇代罪。”阎四爷不紧不慢地说着,好似那孩子不是一条人命,而是一件物品。

杨承宇疑惑地问道:“代罪?”

“不错,代我受槐茵镇冤鬼们的审判,更是代你赎罪。”

“赎罪?可笑,我从来不欠他们任何人的。他们哪一家没有看过我们家的笑话,没有奚落过我?”杨承宇不屑。

阎四爷笑笑,说道:“毕竟,槐茵镇的人都将无法超生。您只需要告诉我,是舍,还是不舍?”

杨承宇无所谓地回道:“舍。不就是一个女娃儿,有什么不舍的。”

“如此,我便放手去做了。”阎四爷笑得诡异,仍旧毕恭毕敬的样子。

杨承宇默许,长叹了一口气。

阎四爷退出书房,叫了守在门口的阿卢,便动身返回槐茵镇。

5

元安三十九年,谷雨。

雾气缭绕的河上,一年轻人撑船而行,一老者盘坐在船上,气定神闲。

年轻人撑船累了,便轻声问老者:“师父,待会儿路过槐茵镇时,我可以上岸看看我们曾经住过的地方吗?”

老者语气生硬,回道:“乖乖撑船吧。”

“师父,徒儿有一事不解。”年轻人明知道师父不耐烦,还是想要问个究竟。

半晌,师父都未回话,他便直接问道:“您当年为何轻易便跟着杨大人离开槐茵镇,您是一早就料到了那场疫病吧?不过,您为何又要答应封住镇子呢?”

杨夫人的确和杨大人举案齐眉,杨大人至今未娶二夫人。他们二人,生有一女三男,过得安稳。只不过,前阵子杨家忽然出事,一下子没落,一家人不知去向。

他还不知道,师父当年为何非得要了他们的女儿回来,收做二徒弟。而杨家,根本没有为师妹取过名字,她一生下来就被送给了师父。

杨夫人痛不欲生,还昏死了过去。她说自己做的孽应该自己还,不该让自己的孩子还。

以他平日观察,师妹并无特别之处。

老者不胜其烦,慢慢说道:“不过是顺水推舟之事,也是为了我的大计。”

“如此说来,师父去过了饮山,是否已经寻到延长寿命之法?”年轻人欣喜地问道。

“傻小子,为师多年前就寻到了。我那几日没有去饮山,而是来了槐茵镇,打点好一切,只等今日。”老者一脸得意的笑容,看得少年直发愣。

今日便是阎四爷苦等多年的功成之时。

年轻人思考了一会儿,又问道:“那师父可曾遇到当年颐痕坊坊主的鬼魂?我记得她对杨大人有意,不会轻易离开槐茵镇的。”说到师妹,少年陷入了沉思。师父派师妹出去好多天了,她为何还没有回来?

老者笑而不语。什么坊主,不过一个蠢女人,说些什么都信。随便哄哄,说杨承宇会为女儿回来,她便信了。

不错,他早已料到槐茵镇之劫。杨家少了这个女儿,反而折损运数。他要这个女娃有用,必须要她的父母心甘情愿拱手相送。因此,不得不设计演一出戏。利用杨承宇和陈画二人的阴暗,来遮挡自己的真实意图。

这些年他一直对杨家人避而不见,生怕出纰漏。

远远的,年轻人就看到了已被烧焦的槐树林,废弃的镇子散发着阴沉的气息,早已物是人非。

前面的河边聚集着许多鬼,都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年轻人加快了撑船的速度,也忍不住看向水里。

河水清澈得很,少年心里直犯嘀咕。突然,水下有一张脸对上了自己的脸,少年两眼一抹黑,差点儿跌进河里去。

那是,那是她的师妹程鱼!

阿卢慌了神,却也立刻反应过来,一定是师父做的,师父竟然把师妹封在了水里!少年怒不可遏,转身朝着老者喊道:“师父,这到底是为什么!”

老者也看着水中那张脸,慢悠悠地说道:“鱼仙儿想投胎做人,选了富贵主儿,却不知肉身会是个短命的。它修的那点儿仙气,一旦肉身破灭,发散出来,待我连同这些怨气消散殆尽的魂魄一起都吸食掉,便可长寿无忧了。”

阎四爷难掩喜悦之情。槐茵镇百年来的灵气非同寻常,所以他才迟迟不走。只可惜地灵人难杰,若非天命必有一劫,还轮不到他来。

当年不能逆改投胎之事,今日却能乘虚而入,坐收渔利。

阿卢仍旧一脸哀伤。阎四爷怒声骂道:“阿卢小儿,平日里让你与你师妹少亲近,你偏偏不听。如今这局面,你又挽救不了,何苦给自己找罪受!她本就是个短命的,这个结果,再合适不过!”

阿卢不敢相信自己的师父竟然是这种人,他转回身不再看师父,只呆呆地看着师妹。

程鱼的眼睛就像鱼眼睛一样,她在水里游刃有余。

水中的程鱼听到了师兄和师父的对话。可是,她发不出声音,她似乎已经没有了可以发声的能力。而且,她的手足也渐渐没有了知觉。

也许很快,她就要变成一条鱼了。

程鱼问自己,恨吗?恨谁才妥当呢?

她的师父阎四爷,那满脸享受的样子让程鱼觉得刺目。师父千叮万嘱,让自己不要与溺伶鬼搭话,他当时那不舍的眼神,到底几分真,几分假,程鱼已无心追究。她天真地以为自己终于出师,可以单独完成一场法事,殊不知,她甚至没有机会走完那一个圈。

程鱼不想再看下去了,她回身去了水底。或许这本就是她的位置,重头来过罢了。

杜瑶笙报复心切,信了阎四爷的话,拉了程鱼下来,已是追悔莫及。

怪只怪,痴情人自作聪明。空等数年,是该放下。

杜瑶笙看着水上,忽而诡异一笑,尖声说道:“呦,是个短命鬼!”

阎四爷的身子抖了抖,只见河边的众鬼纷纷化成了厉鬼,欲向自己扑过来……

糟糕,程鱼那边似乎出了岔子!

“阿卢,快和为师一起施法!”阎四爷慌了。现在的情势,以他一人之力,恐怕难以应对。

“师父,自作孽不可活。”阿卢只扔下这句话,一动不动。当年设法封镇,自己也是助纣为虐的。这些年来除了跟随师父追求长生,别无他想。现在,一切都成为泡影。

阎四爷气急败坏,正欲作法,然而为时已晚。

阿卢忧伤地看着未渊河平静的水面,闭上了眼睛。

顷刻间,阎四爷和阿卢二人皆被鬼气笼罩。阎四爷仍在做最后的挣扎,但却挡不住怨气吞噬。

水下传来一阵歌声:“长歌万里,何妨一哭……”

不多时,灰蒙蒙的天空逐渐白亮起来。

自此,槐茵镇遭大雪冰封,再无人踏足。(原题:《代罪》,作者:边南水苏。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 <公众号:dudiangushi>,下载看更多精彩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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