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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澂佛教美术「虔诚的佛教美术」

时间:2023-01-18 18:29:20 来源:乾元国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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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东方美术范围内,佛教美术实占主要之地位。故欲鉴赏东方美术者,必须对佛教美术先有相当之理解。今就其起源、流变、传播、特质及价值,作一简要之阐述,以备参考。

佛教美术之起源

佛教于二千五百余年前发生于印度,当时印度思想界百家竞起,但有一共同目标,即趋向于“人生的究竟”之寻究。因印度地处亚热带,万物发育至速,生灭无常,触处可感,故易有解脱——即超越现世的思想之发生。此类思想不外两种归趣:一、乐观者主纵欲,二、悲观者主苦行,但均违背人性。时有释迦族悉达多(一切义成之意)主张不偏著苦乐之中道,其后悟道,称为佛陀(觉者),亦曰释迦牟尼(意云释迦族之圣人)。佛教由是产生,一时流行甚广。其思想渗入各种文化界,美术自亦受其影响。据现存之记载,当时佛教徒居住之僧伽蓝(寺院)最著名者祇洹(在舍卫城)、竹园(在舍卫城)两处,其装饰所用雕刻绘画,均极富丽堂皇。又传说,释迦牟尼讲道其间,一日忽有感于弟子辈之懈怠,乃方便隐居他处。于是,信徒出爱王系念不置,其臣下乃为设计用栴檀木雕成五尺高之佛像;同时,又有信徒胜军王,亦用紫磨金为佛铸像,是二像即后来佛像之始祖云。但当时遗物现无存者,此等记载复有后人附会之嫌,未可遽信。佛教美术之真正起源固当另寻之也。

佛灭度后,纪念建筑物有窣堵波(音略为塔),是即积土堆成之坟墓,所以贮佛遗骨(舍利)者,其结构与通常坟墓异。传说佛在世时,自以随身各物指示门徒以作法,即先双折尼师坛(坐具毯子)平铺于地,上覆以钵,再竖立锡杖。后来之塔即依此式造。因供人礼拜,周有绕道,其礼拜之俗,乃自左而右环行,谓之右绕。道外围以栏楯,出入处有天门,材料初用木,后改用石,有如我国之牌坊然,其上均加以雕饰。佛教美术实由此而起(通常亦以阿育王巡礼佛迹所建立石柱为最古之佛教美术品,但此等仅与佛教有关而已,非纯粹之佛教美术也,今不举之)。从现在遗迹观之,在佛灭后三四百年(即西历纪元前一二世纪),中印度跋尔呵多及珊祇二地所建之大塔,实可谓为代表之作。此二塔之雕刻,除纯粹装饰形象外,又直接应用佛教材料,即佛之本生(过去行事)与佛之行迹(现在一生行事)。本生者,佛徒以为生命永久相续,故佛之实践亦不限于一生,乃从所规定之六种德目——施、戒、忍、勤、定、慧(即六度),历世修行,无所不用其极。且视人与禽兽虫鱼生活相通,故本生多有以禽兽等说之者。塔上雕刻此类题材,概从写实,栩栩如生。试举一例,如雕鹿王本生,即表示实践六度中之施度。谓昔有暴君嗜食鹿肉,鹿王见群鹿因此时遭残杀,非常伤痛,乃与君约,愿每日自送一鹿供膳。一日,鹿王亲来,惊问其故,答云:今日应值者为一母鹿,适怀妊,不忍其母子俱就死地,愿以身代。君大感动,以为尔兽也,而具人性,我人也,反存兽心,从此遂不再食鹿云。诸如此类之题材,均藉人物以表现一种理想。至于雕刻佛之行迹,则纯用象征方法,如以小鹿象征佛之诞生,以马象征其出家,以菩提树象征其成道,以法轮象征其说法,以塔象征其灭度,完全无佛本身之像。由当时雕刻之技术云,雕刻人像并非难事,而故意避开,别取象征法代之者,或系出于对佛之崇敬,以为佛之形象圆满无可比拟也。是亦一种理想主义之表现。

上述跋尔呵多及珊祇二塔之雕刻,已可见佛教美术之权舆。此外,西北印度尚有另一源泉。约西纪前三三〇年顷,希腊马其顿王亚历山大大帝率军东征,既侵波斯,下掠印度河流域,更欲进而席卷恒河两岸,因兵士厌战,班师西归,但由是有一部分希腊人暂据大夏地方,渐成殖民地,其后并建立王国。希腊文化本富有调和性,留大夏之希人被印度所同化,亦多有信佛者。佛灭后三百余年,即西纪前一五〇年顷即位之弥兰陀王,尝与那先比丘问答佛法(今有《弥兰王问经》记其事。此经大同我国旧译《那先比丘经》,为印度文学之珍品),深信仰之。当时希人殆感觉象征方法不足表示对佛之崇拜,乃不拘传统,取范于希腊阿波鲁(日神)之像,试为佛像,遂别开风气。今据残存之遗物观之,此种佛像特点颇多。首部隆鼻深目,直瞪而前视,前额与鼻梁汇成一线。又束发如希腊贵族状,眉间有右旋白毫,唇上有微髭。衣服质地特厚,著法自右而左拂肩上。衣褶即以右肩为中心,成波浪形而下行。雕刻刀法作浅露表现,成式。衣服下边成锯齿形,毫不整齐,均与印人习俗不同。又佛像首部后光不加雕饰,坐像座子亦甚简单。此种雕法既经成功,即以犍陀罗地方为中心传播各地,因谓之犍陀罗式。其佛教绘画当亦别成一式,惜无遗物可征。至建筑方面,塔之形状亦大加变化,本为圆形者,改为方形及多角形,材料用土石者,改用木材,形状乃益变化自由,塔层亦增多至三五重,其式即我国通行佛塔之所本。至最著名之迦腻色迦王大塔(旧称为雀离浮图,或百丈浮图),塔身十三层,高三十丈,塔顶相轮十三重,高七十丈,北魏洛阳永宁寺即尝仿之建百丈大塔云(见《洛阳伽蓝记》)。此皆佛教美术之另一源泉也。

佛教美术之流变

自犍陀罗一带创作佛像后,其法南传印度本土,在恒河上游阎摩那河岸摩偷罗地方,与印度旧法交流,形成一种新型。即以印度本土风习改正希腊人像,面目略带圆形,双目半闭,俯视,发为螺旋形。衣服薄如蝉翼,内露形体,与印土气候相调和。衣褶以胸部为中心,向下波垂。刀法深入,作式。故衣褶线条纤细,益增轻巧之感。背光渐加雕琢,皆与旧法有异。是为摩偷罗式。其后又传至南印度案达罗国黑河南岸阿摩罗嚩底地方,今存当时所建之大塔,雕刻佛像则取法犍陀罗式,而益加流丽。雕刻佛之本生,则尽量用裸体人物,使与禽兽关系益见亲切。再后至西纪三九〇年顷,当我国晋代,中印度摩揭陀国笈多王朝统治印度,力排外人,提倡国粹。至王朝第三世超日王,文物最盛,文学、法典、天文、宗教(吠檀多宗),均大成。佛教则大乘发达,美术亦独创一式,谓之笈多式。所雕佛像,面目卵形,目俯视,几全闭。衣服益薄,几若无物,全身显露,除衣服下边略见叠痕外,毫无衣褶。背光雕饰益精致,与衣服简单恰成一对照。至于建筑方面,窟院大兴,各地就傍山临水之处,凿山为塔院及僧院。昔犍陀罗式及摩偷罗式之佛像,前后雕匀,而人体之圆味显著。但今在塔院中之佛像,则后半却为平面,不甚雕凿,盖专用为安龛供奉者也。窟院代表为西印度之阿羯安多诸窟。窟内雕像而外,兼存壁画,惜数量已不多。印度地在亚热带,日光强烈,明暗对照显然,故绘画所用彩色较为单纯。画面材料为泥底垩面,再施彩绘,黑白分明。题材多用当时风习。佛像作法则与笈多式相近,而存当时佛教美术之特色云。

上述自跋尔呵多、珊祇诸塔院起,经竟犍陀罗、摩偷罗、阿摩罗嚩底各式,以迄笈多期,前后七百年间,佛教美术始终趋向于理想主义。其间虽杂有犍陀罗之写实主义、阿摩罗嚩底之自然主义,而不为束缚,不改趋势,至于笈多时代乃臻顶点。以后为波罗王朝式,与密教思想相结合,信仰多神,侧重形式,日见颓废,乃无可言矣。

佛教美术之传播

我国之佛教美术乃从印度经西域(今新疆)以传入。西域种族复杂,文化不统一,佛教经其地而远播,即有变化,传我国后乃益甚焉。我国佛教于后汉明帝时始见流行,三国时逐渐发达,当时佛徒以像立教,谓之像教,可见其与美术关系密切。东吴名画家曹不兴画佛像,衣褶别致,殆即效法犍陀罗式波状重叠者,世谓之曹衣。其后此类画法益发达,而有道释一门之画题。至于雕像,各地尤多有存者,著名者为大同云岗与洛阳龙门石窟,皆仿印度窟院之制,各有二十余窟。云岗佛像归纳有三式:一、为伟丈夫形,束发怒目,与犍陀罗式相近,惟衣服稍异,著法自身后分披两肩(第十九窟像);二、形像柔和优美,有笈多式衣褶(第十窟像);三、效中土贵族形(第二十一窟附近各像)。其中以第二式为主。龙门佛像亦可归为二式:一、以柔美胜,容颜丰满,与唐人画像一般趋势相同(奉先寺像);二、以雄伟胜(香山寺像);但第一式最通行。盖我国习俗不同,佛像避讳裸体,所注意者仍在颜部,而偏重于女性的优美,文字记载亦悉以丽质或丽像形容之,以与印度佛像贵在全裸表白相好者比较,固大有差别矣。至本生题材,偶一见敦煌石室之壁画,而人像衣冠楚楚,亦丧失印度原作之精神。现欲鉴赏真正印度佛教美术,仍须直接取材于印土也。

佛教美术之特质

佛教美术特质如何?可于其彻始彻终之理想主义见之。今就其所表现之理想及表现之方法分三层说明。

其一,表现万物一体之慈爱,凡有知有生者均视同一体,相互感应。此本东方人之共同思想,因对自然情感向来较深也。至于印度之哲学家、宗教家酷好森林生话,与各种生物常共游息,其万物一体之慈爱,尤为深切。佛教教祖释迦牟尼系迦毗罗国王子,生活逸乐,但竟敝屣尊荣、出家修道者,据传记,一日出观农事,见农夫掘土践踏虫类,死伤无数,毫不经意,乃感及虫类同为天地所生,何不能与人共存?独坐树下静思,不觉日晷西移,而树影不动,由是决意出家云。既而悟道,遂主张万物痛痒相关,不应偏有荣枯,应使各顺本性发展以至极点,正如我国万物并育而不相害之说。此种主张,纯由万物一体之慈爱发生,佛教美术即取为理想,而用本生材料表白之,颇能刻入。其常见者,如六牙象王本生。谓昔有象王,具六牙极美,一女王爱之,嘱猎师诡著僧服(因僧戒律禁杀生,不致启疑),渐近象前,拟以毒箭射之,为群象所觉,欲害猎师,象王不忍杀僧服人,因自拔牙,舍身以献。又如尸毗王本生,谓王以慈悲治国,一日,见鹰逐鸽入怀,问其故,鹰以为饥所迫对,王乃不惜割自身肉以偿鹰欲,至于肉尽命绝而后已。前者为物之对人,后者为人之对物,均不忍见有一不得其所者而然。如是表现,即属佛教美术之一特质。

其二,佛教美术又表现圆满典型之形象。世间完美之形象,均带典型性,佛教美术特以佛像为其代表。依据教义,佛像应具足相好,即三十二相、八十种好也。三十二相者,自踵至顶,足平正相乃至无见顶相,各一圆满,皆由践行自然成就。如足之平正相,即由坚定认识深义而成,故诸相莫不有其内在含义。正同我国古人践行之学,诚中而形外也(美术品形式全由内容决定,其理亦然)。佛像至笈多式,全体显露,相好毕具,可谓表现最成功者,是又为佛教美术之一特质。

其三,佛教美术又表现寂静清净之境界。所谓寂静,并非停止活动,而是求得平衡,各安其位,自然而成之现象。有如晴夜星空,碧天如海,何等沉静,而实蕴有无限活力,维持均衡,故得千百万劫如一日。佛教所蕲向之境界,仿佛似之。对己、对人、对物,乃至对宇宙一切,均要求除尽烦恼,各得其所,以至于寂静清净。此为佛教最高理想,亦佛教美术最深境界。笈多式佛像最能表现之,其像神光内敛,表情闲定,使见者自然息心,而有安静之想。且其像别具一种无言感化,用印相(即手式)以喻意,通常有五式:一、降魔,跏趺坐,右手按膝,内向下指,表示决定成道,有大地为证;二、说法,两手当胸,反掌内向,表示反省;三、禅定,坐像,右手置左手上,反掌上向,安于脐下,表示坚定;四、施无畏,举右掌向外,表示勿惧;五、施愿,垂右掌向外,表示一切施与。此等表现,皆含潜力,令人见之,不觉神往,而与佛同一襟怀,实属美术与宗教综合之最高成就,可谓又其一种特质也。

佛教美术之价值

佛教美术特质之所在,亦即其价值之所在,今试分两点详之。

第一,美术之极致本不拘于美之本身。美术只是人生一种文化现象,而以文化言,尚有科学之真、道德之善、政经之利、宗教之圣。此等与美术之美并不对立,更不排斥,乃应由美出发,透过真善利,以迄于圣,使各种价值融和合一,而后乃达美术境界之极致。凡真正美术品,无一不能为此种境界之启示,但莫若佛教美术所启示者之深切著明,故有其独特之价值。

其次,一种美术境界,非但能与人以安慰憧憬而已,必使与生活打成一片,而见之于现实。美术史上曾有唯美主义之主张,美术哲学者亦尝有“为人生之美术”与“为美术而美术”之论辩,实则此种问题已成过去,真美不离主观,即不能由全人生游离。又美术即是一种人生,又何从与人生对立?美术之用,亦只有使美的境界实现于人生中而已。此一实现,但凭鉴赏活动与创作活动,犹病不足,更须由美透过一切,获得宗教的情感,乃有切实之凭藉。宗教的感情亦不徒为虔敬的、归仰的而已,实应为“任重的”,即是有担当、能负荷,由此凭藉,方有力量,可以发挥,以达理想之实现。凡真正美术品,无一不能引导此种践行,但总不如佛教美术之直截了当。能鉴赏佛教本生题材者,极易发心牺牲自己千百度而不辞。又得笈多佛像寂静安宁之感化者,亦不自觉与佛境相融而同一无穷之悲愿。此种引发践行之功用,实佛教美术最大之价值也。吾人何幸,生此时地,接受佛教美术之熏陶,极多方便,顾可不特加之意哉?

原载 《法音》 2005年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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