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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德峰谈人生「探讨人生的虚无和明白」

时间:2022-11-29 11:25:28 来源:文思悦动

大家好,王德峰谈人生「探讨人生的虚无和明白」很多人还不知道,现在让我们一起来看看吧!

形成信仰的第一个前提,就是承认自己有罪,于是有了根本的谦卑态度。这种谦卑不是一种谦虚的美德,这跟美德没关系,而是从根本上认识到自己无限渺小和卑贱,这是信仰的前提。

主讲人:复旦大学教授 王德峰

关键词:谦卑 信仰

我们先前讲过:我们中华民族不是一个宗教的民族,虽然有宗教徒,但是整个民族的文化精神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宗教精神。

后来佛学进入中国,慢慢地有点领会,比方说佛学的信仰当中有一个功课要做,就是忏悔,这在《坛经》里边讲得很清楚,佛教修行的五个环节:第一个环节就是传香了,就是要起佛教的信心,修行的信心,这叫传香。

传香之后是第二个环节,就是忏悔。每个人都要忏悔,哪怕某人在人生道路上始终恪守道德,为人品节端正,从来没做过伤害别人的事,他仍然被认为是有罪的,仍然需要忏悔。这个罪的证据在哪里?因为他再一次被抛入到这人世间,他前世、再前世都曾经生活过,累世累积他始终没有摆脱生死的轮回,再度被抛落到这个世界中来,这就是他罪业还在的证明。

中华民族一开始在它的思想中并不领会虚无,佛教来了,佛学来了,开始领会虚无;希腊民族,后来延伸到整个欧洲民族,由于犹太思想而领会到虚无,然后他们形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宗教信仰。

信仰源自契约

宗教所叙述的关于人的故事是晦涩而忧伤的,这故事的主题就是:原罪、堕落和拯救之路。

这故事表达了什么?表达了人在根本上有绝对的依属感。每一个人都不是自满自足的,用英语来说就是self-content(自满; 自我给予),每个人在根本上有缺陷,所以他总是要向比自己更伟大的救赎的形象投降。人在对上帝的信仰中,体现了自己的绝对的依属感。我们可以说这就是宗教的非理性的本质的来历。

宗教所要寻找的一条道路其实不是克服虚无,而是直面虚无,这条道路就是信仰。

形成信仰的第一个前提,就是承认自己有罪,于是有了根本的谦卑态度。这种谦卑不是一种谦虚的美德,这跟美德没关系,而是从根本上认识到自己无限渺小和卑贱,这是信仰的前提。

承认自己有罪,我们有罪的人却仍然拥有了生命和爱。生命和爱不是我们创造的,是上帝创造的。当我们拥有生命和爱的时候,我们就在领受神的恩典,领受上帝对我们的恩典,这叫领受神恩。

所以你若到天主教教堂里边去聆听神父的布道,或者在新教的教堂里聆听牧师的布道,他们首先要跟你讲的就是我们每个人都要领受神恩。

我们中国人领受的不是神恩,我们领受的是什么?父母之恩。我们在父母的关爱和抚养下长大,这是我们的亲身感受;但是欧洲人、基督徒却要去领受不知道在哪里存在着的上帝给我们的恩典,这在中国思想看来是很荒谬的,但这恰好就是基督教信仰的前提——上帝才创造了生命和爱,因此我们每个人才拥有了生命和爱。

上帝为什么能创造生命和爱呢?因为他有超越于俗人常情之上的超越的爱。超越于俗人常情之上的爱叫超越的爱,这是一种更伟大的爱。我们常人的爱是爱什么?增进过我们利益的人,对这些人我们施以爱;对于损害过我们利益的人,我们就施以恨——这是常人之爱爱恨恨,都跟自己的直接的利害关系相联。我们能否领会上帝超越的爱?

我们来看宗教这个词,在英语是religion,它来自拉丁文religione。这个词什么意思?它的本意是指人类社会之所以能够获得它的秩序和和平,是因为人跟神之间订立过契约。

词义来看,英文religion(re-ligion)原意re-connect,是人对精神本质的探索,是试图与终极真理取得联系的途径。也就是说,一切试图探寻“真理”而得出的结论都可以称为宗教。

宗教的首要作用是解决人生的终极问题。对绝大多数宗教来说,人生的终极问题是“人会死”,于是以死为终结的生命便没有了意义。为了赋予人生意义,各个宗教试图解释生命意义,无论是天堂地狱还是生命轮回,都是为了赋予死亡/生命一个意义。

这个思想是从古希腊开始就有的,每一个城邦都有它的守护神,城邦的和平和秩序来自人对神的崇拜。本来社会秩序是人与人之间订立的契约,但这个契约人可以订立它,也可以破坏它,所以必须把它神圣化才行。

如何把人与人之间的契约神圣化呢?我们就必须要把人与人之间的契约说成是人与神之间订立的契约。这样一来,这个社会秩序就是神圣的了。

但是人可能破坏人与神之间的契约,要恢复人与人之间的契约,所以前面一个前缀re,就是恢复的意思,religion宗教,指的就是恢复人与神之间的契约。

人世间的纷争和罪恶是因为人破坏了自己与上帝所定的契约,宗教对于一个社会来说,它的意义就是要求恢复人与神之间的契约。

这对个人来说,其意义在于我们重新认识我们每一个小我的生命的意义其实是上帝赋予的,我们每个人的人生道路,其实是上帝事业的一部分。因此,别以为是我们这个小我在过着自己的人生,我们的人生道路是神意的体现,是上帝计划的一部分,这样的一条信仰的道路就被打开了,欧洲的基督徒们就在这样的信仰之路上解决了终极关怀问题。

信仰与信念

我们再来讨论,信仰是什么?信仰可不是头脑中的认识所达到的境界。我们可以去读《圣经》,我们也可以觉得里面有些话很有道理,于是我们接受了,当我们接受了圣经中被我们理解了的道理的时候,我们就真是基督徒了吗?我们就真的有基督教信仰了吗?

信仰不是一种认识活动,信仰是一种生命实践。它是一种怎样的生命实践呢?用英语来说就是devotion,翻译成汉语就是“献身”——把自己奉献出去,奉献给上帝。信仰和信念之间是不能划等号的。

我们中华民族对于欧洲人的这种信仰很难理解,很难有一种亲身的感受。所以我们在这里要讲一讲宗教经验的基本性质。

我们通过彻底地把自己这个小我看作微不足道,我们可以直面虚无了。我们觉得每一个个体自己的生命都是充满意义的,这意义来自属于上帝之光荣的事业。我们为什么要向上帝奉献自己呢?这个奉献的前提就是我们领受了上帝给我们的恩典。哪里有神恩,哪里就不需要命令,也不需要挣扎着去服从命令,这是宗教经验的一个基本性质,这种性质有时候在非宗教徒那里有时候也是能被领会到的。

倘若我们在某一个领域里边,我们在某一个事业当中,我们领受了这个领域,这个事业本身给我们的恩,我们就不用别人来要求我们去爱。凡是做出了重大贡献的了不起的艺术家们,艺术家对他们所从事的那份艺术的事业是什么感受呢?这种感受可以说具有准宗教的信仰的意义。

比方说一个音乐家,他知道音乐并不是他创造的,音乐是人类共同的事业,而且不朽。他知道是音乐这个事业成就了他,而不是他成就了音乐。所以伟大的音乐家一定会对音乐有什么?感恩的心情。

我记得中央电视台有一个节目专栏叫《艺术人生》,经常会邀请在艺术领域里边有成就的老艺术家,把他们请来访谈。我发现每一个被邀请来访谈的艺术家,年纪都很大了,他们无一不在表达出他们对他们所从事的那份艺术事业的深深的感恩之情——他们知道也许我个人有这方面的天赋,我有一些独特的个性,但是这些个性、天赋离开了这个艺术的事业,都无足轻重。

比方说一个越剧的演唱家,甚至是越剧演唱流派的一个创始人,照理他本应当非常自豪,不,他非常谦卑——他总说不是我成就了越剧,而是越剧成就了我。

这些艺术家年岁大了,他们最关心的事情就是培养学生,他为培养学生来继承这份越剧的事业,为此他们呕心沥血,关爱自己的学生,有时候甚至超过了关爱自己的孩子,在这里就有了一点儿宗教信仰的意义了。

所以真正的艺术家本质上也都是谦卑的,他们在什么面前谦卑呢?他们在他们所从事的那份艺术事业面前谦卑了。这就像基督徒信仰让每一个基督徒在上帝面前谦卑一样。对于一个真正的艺术家来说,他的艺术工作就是他的devotion,献身。

今天还有这样的艺术家存在吗?可能有。但是我们更多地看到的是什么?年轻的明星,那么多出名了的人,到处被人崇拜,成为被年轻人追捧的偶像,但我在他们身上每每看不到他们对自己所从事的艺术的那种感恩,那种奉献。

我常常想问:他们是为音乐服务呢,还是被音乐服务?这二者之间有一个原则的区分。

我从事哲学的研究和教学几十年,我取得了一定的成绩,我能够以此自豪吗?不行。我的个人的特征,我个人的天赋、我的热情和兴趣并不是我成功的原因,是哲学成就了我。如果我算是有天赋的话,或者我有我某些个性的话,我的热情让我把所有的这些个性奉献给哲学本身,这叫为哲学服务的,而不是被哲学服务。

坦然面对虚无

假如每一个人类文明的领域当中的从业者都这样想,那么这在某种意义上就是一种宗教经验。在我们为之感恩的领域中从事了我们一生的努力,我们人可以坦然地面对虚无。

伟大的艺术家也会死的,但他不害怕死;哲学家也会死,他也不害怕死。比方说哲学家维特根斯坦,在他临终的时候对守候在他身边的人说了这样一句话:“去告诉所有认识我的人,我度过了幸福的一生。”

我在这里说的这一切,来讲宗教经验的性质,当然我本人并不是宗教徒,我凭什么来讲宗教经验呢?但是我们多少都能领会,这种经验是人类精神经验的一个重要方面。

在我们的献身中,devotion中,我们如果作为宗教徒,仍然面对人生的种种苦恼、恐惧、命运的可怕、无常的捉弄,但是我们能够坦然地面对这一切。

一个基督徒也面对死亡,但死亡对于他来说乃是人生最后的胜利——他用他的一生证明了自己和上帝在一起,死亡因此成了人生最后的胜利。

这个意思,在佛教中有一个现成的词来表达,叫“圆寂”。一位高僧大德的去世,我们称之为他圆寂了——圆满、寂灭,“圆寂”表示这是他的人生的最后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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