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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晋风度与乱世美神的关系「乱世无声阅读答案」

时间:2022-12-27 09:49:22 来源:故衣谈历史

大家好,魏晋风度与乱世美神的关系「乱世无声阅读答案」很多人还不知道,现在让我们一起来看看吧!

文|罗寒

翻开《左传》《史记》和《汉书》,顺着中国历史的河流,我来到了东汉末年的河岸边,突然间,宽阔的河面变得狭小与湍急。历史在这里没有韵脚,没有虚构,没有第一帝国高爽之地的盛势凌人、气宇轩昂,也没有司马迁那样“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的文学范本与母体。但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片历史的丛林地带,因为魏武王的存在、三国的存在,因为魏晋风度的存在,历史在这里有了气象,有了情节,有了放纵,有了争议,也有了脸谱和碎片。它是华夏五千年历史长河中另一种云蒸霞蔚,另一片高爽通达之地。

魏晋南北朝(220-589年),从220年曹丕强迫汉献帝禅位开始,到589年杨坚灭南朝陈而重新统一而结束,共369年。(用黄仁宇的大历史观来审读历史,我把这篇文章的魏晋风度界限推到了东汉末年,历史往往由胜利方来书写,我从技术的层面来解剖这段历史,而非从道德的角度来检讨缺失)。

没有一个朝代的人能在“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的悲叹中凤凰涅槃。在这个乱世中,历史不再纯净,总是以黑暗作为底色,以奸诈邪恶为邻居,以焦灼不安为表情,但在这样的丛林地带中,文化却有着曲径通幽、柳暗花明之明朗与气度。嵇康、阮籍等“竹林七贤”在笑声爽朗,华佗正游走在苍茫天地间寻医问药,在嵇康、阮籍去世后百年间,顾恺之、王羲之、陶渊明相继出现。两百年后,大文论家刘勰、钟嵘,化学家葛洪,天文学家兼数学家祖冲之,地理学家郦道元一一闪亮登场。

没有一个朝代的人能在中国大历史的版图上如此辉煌、潇洒地书写。这369年,谢赫的《画品》、钟嵘的《诗品》、刘勰的《文心雕龙》、司空图的《二十四诗品》、王羲之的《兰亭序》、顾恺之的《女史箴图》、郦道元的《水经注》、刘义庆的《世说新语》等相继出现。

三国群雄的意气高扬、魏晋名士的清淡叛逆、陶渊明的安然独立,构成魏晋南北朝时代文化演进的深层原因。逃避现实的士人,在朝而志向山林,身心皆放逸于野。他们在这个朝代活出了真我的风采。但是,这种自由,是有代价的。魏晋是一个无序与黑暗的后英雄时代,文人在这里成为精神的祭奠品。何晏、潘岳、谢灵运、范晔等等,都在历史的一隅掩面哭泣。

01

建安十三年(208年)初,曹操北破乌桓,初步完成了统一北方的战争,他怀着胜利的喜悦回到了邺城。但随即传来孙权剿灭黄祖的消息,东吴军队屯兵夏口,剑指荆州。此时刘备在荆州的势力逐渐壮大,孙权谋取荆州的计划也进入实施阶段。这都令曹操寝食难安,他挥师南下,与孙权、刘备展开逐鹿荆州的时间赛跑,于是一场家喻户晓的赤壁之战拉开帷幕。此后十年间,围绕三方的荆州争夺战,留下了大量历史的真实与艺术的想象。蒋干盗书、周瑜打黄盖、刘备摔子、孙权嫁妹、火烧赤壁,历史在这里演绎得淋漓酣畅。

历史常常是由胜利方书写,曹操在这场赤壁之战中,被诸葛亮、周瑜的光芒所掩盖。但他外定武功,战功赫赫,无人能敌。镇压黄巾,声讨董卓,挟天子以令诸侯。197年统一北方战争,到208年赤壁之战,击败袁术、擒拿吕布、收降张绣,官渡之战击败袁绍。这一系列的刀光剑影,奠定了曹操生命的基调。

曹操不拘小节,目光远大。整个三国,英雄豪杰、风流人物,浮沉起伏。战事连亘不断,皇帝威信名存实亡,很多舞台上的角色,已经不受道德约束,于是大展宏图,他们慷慨真切,全无腐儒之气,做起事来也淋漓酣畅。《三国志》的曹操,不见得比刘备、孙权更为诡诈,他敢说敢做,豪迈磊落,放浪形骸,具有无比的浪漫色彩。“每与人谈论,戏弄言诵,尽无所隐及欢悦大笑,以至头没案中,肴膳皆沾污巾帻”。

对曹操本人来说,还是想保存一个完整的中央政权,所以他虽向外讨伐,却屡屡陷入内战的尴尬局面,又因为挟天子以令诸侯,成为众口之矢,他也知道“慕虚名而处实祸”的危机。“若天命在吾,吾其为周文王矣”。然而以曹操个体来说,他在大历史的狂澜中只是沧海一粟,无法在这个漩涡中去改变历史的河道。在他之后,司马炎统一中国,十年之后又有贾后之乱与八王之乱,引起五胡乱华。公元311年洛阳沦陷,317年长安又失守,东晋偏安江左,嬗替而为南北朝之宋齐梁陈。北方之酋领石勒、苻坚不能解决问题,南方军事领袖如桓温、刘裕、萧道成也不能解决问题。东汉覆亡后的369年酝酿着一个大问题,牵扯着整个国家由头到尾的重新组织,不仅曹操不能预测,即便陈寿、裴松之辈也无法往理论上演绎。

在这个被称为“新形态的战国时代”里,曹操比起刘备、孙权着实要高明许多,他携带的人生的营养、性格和财富是超群非凡的,他几乎具备所有的英雄品质,就是政治家的品质,也有阴谋家、流氓家的品质。他因此备受世人争议,誉之者说他是当世英雄,毁之者称其为乱世枭雄。他的形象历经千百年而不衰,他性格丰富、深度、刁钻、智慧、大气、阴毒、残暴。胆略超人与用人大胆,权谋分离,游刃有余。一度热播的电视剧《三国》编剧朱苏进说:“曹操是一个超级帝王,玩弄天下于股掌之中而自己偏偏不称帝。从争天下的角度讲,我们不好给他下一个结论,我们只能说这是一种战略,一种权谋。”朱还说:“曹操是在玩天下,不当皇上但是养皇上,他爱的女人都是别人的女人。”

曹操的慷慨英雄还体现在他的文学坐标上。在中国文学史上,还很难象他这样,开创了建安文学的局面。在中国历史上,君王写文章不乏其人,南唐后主李煜算是,可是他的身影掩映在颓败的王朝里。曹操在半生的戎马生涯中,对人生有了更深刻的体悟。《魏书》写道:太祖御军三十余年,手不舍书。昼则讲武策,夜则思经传。登高必赋,及造新诗,被之管弦,皆成乐章。曹操的率直从里到外都透着大气。他的“悲凉”“古直”(钟嵘语)不是一般文人感叹的人生苦短,而是包含了深刻的政治眼光,同时又在诗歌中抒发一己欲在天下建立伟业的雄心壮志。他的诗歌情感基调慷慨悲凉,以感情深挚、气韵沉雄取胜,成为后世诗歌推崇的榜样。

他在《龟虽寿》中写到:

神龟虽寿,犹有竞时;腾蛇乘雾,终为灰土。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盈缩之期,不但在天;养怡之福,可得永年。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这是曹操心中的天地。这首诗以一系列生动的比喻,表达曹操对人生及事业的看法。曹操一生以“安民定天下”为己任,在这里是用辨证的、非宿命论的思维表达了自己的生命观,是一种积极向上、老当益壮的生命态度,为后人所推崇。

他在《观沧海》中写到: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这是曹操眼前的天地。这首诗是曹操在建安12年(207)率领大军远征乌恒登高山、临大海写的。这时中原已定,他在一连串胜利后,挥兵北指,气概昂扬。以“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光灿烂,若出其里。”来描绘大海的壮阔,气势磅礴,格调雄放,映衬出诗人包容宇宙、吞吐日月的阔大胸怀。

他在《短歌行其二》中写到: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这是曹操的人生定位。这首诗主题是求贤,以“山不厌高,水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等诗句,来抒发求贤若渴,广纳人才,以冀成其大业的心情。可以说,曹操在乱世中积极追求个人抱负的实现、自我的不断超越(统一天下秩序,重建山河规范),以最终获得完全的“优越感”。

这就是曹操的气度与胸怀。他把宏大叙事与个性特色完美地融入到文学的自觉中。一个人可以掩饰和伪装自己的行为动机,却无法掩饰与伪装自己的生命格调。深陷乱世却有如此海阔时空的强大生命,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曹操在军事巨人、政治巨人与文化巨人的坐标上,建构了独特的生命格局。

难怪,历史上总有人为曹操翻案,鲁迅在《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中说:曹操至少是一个英雄。唐太宗李世民说曹操:“临危制变,料敌设奇,一将之智有余,万乘之才不足。”陈寿在《三国志》评价曹操:谋略出众,雄才过人,“非常之人,超世之杰。”就连毛泽东也在北戴河畅游后发出感慨:往事越千年,魏武挥鞭,东临碣石有遗篇。

02

这369年甚至更长的一段时间,中国历史的经脉是错乱的、无序的。比如古代的五铢钱从周朝后期就已经开始流通,到汉代则更普遍,但通过魏晋南北朝的分裂局面,在许多地方已经绝迹。在这期间,公元309年的大旱灾,大河流可以徒步通过;公元369年的疫疾,长江下游北岸的广大地区大量百姓相继死亡。

正是这种无序,才使一代人的心灵变得异常敏感。这369年,中国周秦诸子以后第二度的哲学时代。尽管它是中国政治最混乱、社会最苦痛的朝代,但却是精神最自由的年代,是最富艺术精神的时代。八王之乱、五胡乱华、南北朝分裂,酿成了社会秩序的大解体、旧礼教的总崩溃,然而思想和信仰的自由,文艺创造精神却在这里勃发,散发着恒久的魅力,仿佛西欧16世纪“文艺复兴,这是一个强烈、矛盾、热情浓于生命色彩的时代”。西洋文艺复兴的艺术(绘画、建筑、雕刻)表现的美,是浓郁、华丽与富贵的,而魏晋人则倾向简约玄淡、超然脱俗的哲学之美。

魏晋之前的汉代,艺术上过于质朴,思想上定于一尊,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像董仲舒这样的人被推上了极致。魏晋之后的唐朝,整个社会过于成熟,一切达到了盛世,思想上又入于儒、佛、道三教的支配,李白、杜甫们虽然成为不朽,但他们的内心,一定没有阮籍们潇洒。可以这样比喻,春秋战国完成的是古典中国的成人礼,百家争鸣,自由之风勃兴,到了魏晋,是迷失的青春期。

以阮籍、嵇康为代表的竹林七贤表彰着一时风气。一代名士玄谈、醉酒,呼啸山林,造就魏晋风度。他们才学闻名遐迩,却人性自然,在官府统治之外,过着一种与天地精神相融合的特立独行的生活。竹林七贤为一叔一侄,加上五位挚友。刘伶以驴车载酒,随从的一个仆人则荷锄随之,他叮嘱仆人,死即埋我。然而,放荡不羁并不是他们的全部宗旨,事实上,他们在晋朝做官,阮籍为步兵校尉,嵇康为中散大夫,被司马昭所杀。他们所反对的乃是当日的仪饰和做作,而希望在道家的纯真与浑然一体的观念中得到解脱。阮籍“礼岂为吾辈所设”、嵇康“越名教而任自然”是这一时期的的精神坐标。

没有一个朝代的人能象他们一样在精神上如此自由,在人格上如此崇尚唯美主义,在生活上如此崇尚自然主义与个性主义。在这个过程中,晋人发现了山水美,从山水美中发现了心灵之美。陶渊明“采菊东篱下”,谢灵运“溟涨无端倪,虚舟有超越”。喧嚣不属于这个朝代,这个朝代是隐逸的、超然的。这个朝代用玄学来探求自然的真谛。

魏晋人在精神上是最哲学的,心似莲花般开放,体悟着宇宙和人生的全景。他们的生命情调与宇宙意识是通达的。王羲之说,“争先非吾事,静照在忘求”。这是一切艺术及审美生活的起点。

“千岩竞秀,万壑争流,草木蒙茏其上,若云兴霞蔚。”“会心处不必在远,翳然林水,便自有濠濮间想也。觉鸟禽鱼自来亲人。”这是顾恺之的自然美神观照。

魏晋人欣赏山水,由实入虚,超入玄境。画家宗炳云:“山水质有而趣灵”,谢灵运云:“溟涨无端倪,虚舟有超越”。他们以虚灵的胸襟,玄学的意味体味自然,能表里清澈,一片空明,建立最澄澈透亮的心灵世界。司空图在《二十四诗品》中形容艺术心灵为“空潭泻春,古镜照神”。他们对艺术造诣的高深,不仅是基于他们的意趣超越、深入玄境、尊重个性,更主要是他们对自然的孜孜探求。王羲之的《兰亭序》,鲍照的《登大雷岸寄妹书》,陶宏景、吴均的“叙景短札”,郦道元《水经注》都是最优美的写景文学。

山水在他们眼中,被虚灵化了,也情致化了。

世界在他们眼中,被哲学化了,也潇洒化了。

03

陶渊明向外发现了自然,向内发现了自己的深情。

陶渊明在曹操去世后两百年出现,不同于传统意义上的魏晋。他认为魏晋名士其实与老庄的自然还是不一样,有些造作与作秀,过于在乎他人的视线,他认为应该回归自然个体回归僻静的田园。安静是一种哲学。在他看来,屈原与司马迁也得到过安静,但他们无法放下,心态上与朝廷无法割舍。而陶渊明以自然为魂魄,信仰自然、追慕自然、投身自然、耕作自然,再用淡然的文笔描写自然,营造一种平衡、和谐、放松的状态。

老子在《道德经》中云:“信不足焉,有不信焉。悠兮其贵言。功成事遂,百姓皆谓我自然。”老子的自然,是舒畅、去蔽、澄明的意味,自然而然,不理根本也。吴怡《老子借义》认为,老子的自然是建立在两个基础之上的,即虚、德。虚,自我意识要摆脱;德,即心性上的无为。而庄子理想人格是“藐姑射仙人,绰约若处子,肌肤若冰雪”。陶渊明的美感和艺术观,是以老庄的宇宙观为基础,奠定了中国一千多年的艺术美感。

陶渊明的心灵安放在自然的宏观视野中。自然,即自在而怡然的大存在,自在,天然合理,恰到好处,不需要主观给他什么,怡然,不是人设的、创造的,一万年前就存在过。这种大存在,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上古先民实验过,柏拉图论证过,老子感叹过,霍金书写过。陶渊明数次辞官,隐逸顿悟、清淡人生、高远旷达、乐天乐地,在自然中满足艺术的生活情调,把人生的意义安顿在自然上,安放在人生价值上。请看《结庐》:

结庐在入境,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山气曰夕佳,飞鸟相与还。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是无与伦比的自然生态意境,也是陶渊明诗歌的整体风范。关键在于营造心远。陶渊明用哲学入境,让概念模糊。《桃花源记》是陶渊明从此岸理想到彼岸理想的超越,他把时间与空间的概念在理想蓝图与现实生活中清晰隔离开,这种隔离好像是一种艺术手法,实际上是一种哲理设计。“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时间和历史在这里消失、断层。“芳草鲜美,落英缤纷”与其是一种理想与现实的切割,不如是对乱世的一种切割。桃花源之所以是桃花源,是因为他们在集体心理上不存在对外界的向往与窥探。他们不允许有外界的杂质进入,渔人背叛,太守探寻,失败告终。陶渊明告诉大家,心灵的隐逸才是最高的隐逸。而隐逸有两条法则:一是闲:情趣,二是逸:超脱。真正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有一个干净超然的人生态度。

在陶渊明身上,我得到了一点艺术启示:

隐逸是人生精神另一层面的探求,是人性的修炼方式,也是面对纷繁而孤独的操守。王右军的俊朗秀逸,颜鲁公的沉着厚重,倪云林的气定神闲,均为高格的品调。情动于心,心法于外。艺术无法度,自然状态为最高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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